影評-【帶一片風景走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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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片:【帶一片風景走】(Leaving Gracefully)

導演:澎恰恰

演員:侯怡君、黃品源 

上映日期:617

 

 

 時鐘上面的時間是我們的銀行經理,

 稅吏,督察;

 而這個內在的時間是我們的妻子。

 

 引自普里斯特利(J.B. Priestley)的《人類與時間》(Man and Time)

 

 

 這是暢銷小說《時空旅人之妻》全書的引言。書裡的主角亨利罹患了時空錯置症(Chrono-Displaced Person, CDP)。它體內的時鐘基因對於時間失去感受。作者引用普里斯特利將時間比擬成一道永恒而線性的存在,「CDP」患者對生命的錯置感受,如同在這條長長的時間線上隨機跳躍。

 

 這是虛構的,虛構人體可以感受時間流動的時鐘基因出錯了。

 

 不過小腦萎縮症(Spinocerebellar Atrophy, SCA)是真實的。《一公升的眼淚》木藤亞也和《百萬步的愛》書裡的秀明,都是真實的。澎恰恰導演第一部電影作品【帶一片風景走】,就是改編原著《百萬步的愛》,改編秀明和丈夫智勇的故事。

 

 發生在台灣真人實事的故事,紀錄著一個男人在妻子罹患小腦萎縮症多年後,不離不棄,並實現承諾,推著輪椅陪妻子環島的故事。

 

小腦萎縮症、閉鎖症候群(Locked-in Syndrome),在帕金森氏症之外,有許多腦部病變,或罕見疾病如腎上腺腦白質退化症(ALD),漸次透過大部分的影視作品而為世人所知。罕見疾病不如蘇珊宋塔格書寫的愛滋、癌症或結核病,它甚至不足以構成公眾的隱喻及其偏見。普羅大眾對罕見疾病的普遍反應,經常是無從理解,無從幫助,或者無從認識。

 

然而疾病緊緊扣住個人偏見。「現代人喜歡為疾病尋找心理上的解釋」。結果帶來極具毀滅及自毀性的情緒,加上東方宗教篤信因果輪迴,自擾擾人難以除錯,總不免要問:「為什麼是我?」

 

【帶一片風景走】的故事不去描寫罹病後獸化的過程,不去描寫那些罹病後慘不忍賭的飲食便溺;此外,不去做因果或罪源的尋找或隱喻。

 

不過份鼓勵會有病癒的可能性。不去鼓舞或引導奇蹟,去尋找「羅倫佐的油」。電影坦白地敘述「因為罹患小腦萎縮症的病患太少,因此藥廠不會投入研發藥物,因為成本無法回收。」不憤怒抗議。不仰賴藥物。

 

【帶一片風景走】導演改編真實故事,而將小腦萎縮症的罕見病症,透過電影呈現在世人面前。雖是真人實事,但不是寫實去紀錄病症。不去責問罹病,不去尋求治癒,推動故事的是物理時間,它不是戲劇時間的有始有終,也不是因果推理的有始有終,這部片的時間將終止於物理性的時間(劇情長片的長度)。不問罹病「然後呢?」,不問解決之道。

 

很顯然地,導演並不要去呈現小腦萎縮症的全貌或因果,他要呈現的是人,或者恩愛夫妻之間愛的面貌。秀美說,希望一切的不好就到我為止。 不問「為什麼是我」。不去譴責天理良心。這是良善的秀美的面貌。還有良善憨直的智輝。平凡市井百姓不能言善道但相愛的面貌。導演透過種種自制使得人物顯得實在,甚至感受親密。導演企圖透過這對夫妻的故事,是拍出一篇愛的真諦:

 

「凡事包容、凡事相信、凡事盼望。

凡事忍耐、凡事要忍耐,愛是永不止息」。

 

 不離不棄,一首聖詩。【帶一片風景走】是一首歌調,獨唱的歌調,唱的是丈夫對妻子的愛。在即將到來的孤獨之前,在人生終是獨自一人的心境中,彷彿世界僅有的兩個人般,緊緊把握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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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怡君在片中的演出非常出色,卸下亮麗脂粉演出罹患小腦萎縮症患者,將演出交給導演,成績有目共睹。而導演澎恰恰非常謹慎用心,鏡頭裡的侯怡君沒有肢體或唸白上的破綻,並有發揮演技魅力的空間。片末在教堂一幕宛如韓國導演李滄東名作【綠洲】的情節安排,深搏人心。

 

觀眾很容易可以感覺到導演澎恰恰很關注侯怡君在片中的演出層次。所幸導演雖有搖擺,但終究有守住一道防線沒有流俗,使結尾那場戲能有了安寧,以及思念的力量。

 

本片雖然年輕演員有些生硬,攝影有瑕疵,場面調度如斜坡上翻覆的輪椅,都未臻完美,但導演澎恰恰就影片整體調性,包括表演的控制,都令我訝異,特別是看待人生心境所流露的抒情和人文氣息。

 

坦白說,當清新療癒風格的片頭進入,在戲院裡的我確實正襟危坐起來。本片雖然不是我最喜歡,但就這半年來我看過國片中,本片絕非消費眼淚或賣弄人文情調的一部,它是有心意的國片。這裡,有一份夫妻之情。在你我身邊。

 

只是影片中段起,侯怡君開始使用旁白,我並不喜歡。它不但是簡化的敘事,而且暴露出導演對戲劇本身力量的不安,且是影像敘事的錯誤。我很認同《壹週刊》影評提到,本片在專業演員和素人演員演出上的調配不均。電影在片型上也調配不均,可惜了前半宛如市川準【人生最後一站】的人文氣息。

 

導演後半更彷彿只想推進故事,而棄守了前半除年輕演員片段的敘事剪接外,難能可貴的寫意抒情。導演只想證實人間有情,但已無氣力和雄心去用影像架構出一步一腳印的實在旅程。「環島」 是個副詞,例如「really」。不是【練習曲】那樣的公路電影。電影的景物環境和地理性很快就渙散且消失了。倒不是再美的風景都無心欣賞,而是鏡頭的心和視野不關注這個。老實說後半幾乎節奏都要亂了。不過,【帶一片風景走】作為電影,心意是足夠的,心思是細膩的,電影也是感人的。

 

電影最令我驚豔是一幕黃昏沙洲上的孤鳥。片中有許多這些如自然風景紀錄片的畫面,甚至如靜物照般,抒情而浪漫。電影一直都是抒情而不寫實的,但是要作詩意的藝術電影,或是庶民的山田洋次電影,是需要全盤去考量,並做出決定。

 

這部電影確實在侯怡君開口旁白之後,如同歌曲進入芭樂的副歌,開始走味。副歌就是煽情,歌詞唱的是什麼通常不太重要。本片從侯怡君開始加入旁白後,我幾乎記不得那些話語,一首生日快樂未能達到情感要求,完全不及前半那沙洲上的孤鳥,那許多我們人生中可以留在腦海中帶走的風景,包括一張搬走的床。

 

反倒是小野飾演的醫生在片中說,在診治許多小腦萎縮症病患後,這對夫妻改變了他的想法,他真心希望他們,尤其是秀明和智勇能再牽手走得更久。

 

更久,是一年、三年或五年?在小說《時空旅人之妻》裡,克萊兒用一生「歷時」的守候,去等候與亨利相處而片斷的「共時」;那是它內在的時間。電影沒有明確的相處天數,沒有計算十萬步或百萬步的步數。

 

生命消失在自然的時間。如果時鐘上面的時間是神創造的,那存在於我們內在的時間,人與人創造的,「愛」將活得比太陽更久。/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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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Patrick, pm18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