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5電影人

 影評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

導演：楊雅喆

演員：張孝全、桂綸鎂、鳯小岳、張書豪

上映日期：８月3日

　集體回憶往往是可靠的。當電影處理到這種題材，觀眾在「再現」的時空中，尋找曾經活過的痕跡，不一定要如同銀幕上的人物活得精采。傳播、網路和通訊科技發達的當代，我們轉貼搜索各種獨一無二的素人英雄或jackass。在沒有世界大戰、沒有大規模種族清洗、沒有意識型態對立，鄰人男女之間的差異，往往只是肉體感官上有分殊歷史，但抽象範疇上恐怕乖隔幾希矣。

　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開拍首發新聞，就是前進中正紀念堂，重現野百合學運的場景。結果，片中的學運場面固然逼真傳神，但就劇情敘事上面貌模糊。因為學運不是他們人生覺醒或轉彎的地方。此處是延續三人渴望鬆綁的反叛手勢。如果不是朝向8090集體回憶回首，又怎能去設問更久遠男婚女配的文化制約呢？

　看完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當下第一個感覺是：「這電影拍得真美麗。」不只是張孝全、桂綸鎂、鳯小岳外貌的美麗，而是導演楊雅喆在整部片經營的細膩光影。喚起了透過玻璃鏡頭攝影投影，像打開塵封木盒般有著距離空氣的私密的記憶。那溫熱的光影、暗夜的伺伏和私密的對話，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是一個禁戒的祕密。

　楊雅喆的電影是帶有文學性和人文精神的。它富含浪漫主義文學中的悲劇氣氛，也因此快樂時分尤其動人，像【囧男孩】中兩男一女小學生在滿室棉絮中跳躍的時刻，像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片中玉蘭花園及片末泳池裡的嬉戲，都有著迷濛而詩意，是艾略特式的、惠特曼式的，那渴望相伴的祕密情誼已無畏人看透。

　「這橡樹在路易斯安那一片空曠的平地上孤獨地閃爍

　　終年發出歡欣的葉子，周圍沒有一個朋友和愛人，

　　我知道我做不到。」

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電影裡，引用了詩人羅毓嘉的詩作《繼續合唱》。　

　「如果我們是花，長在同一棵樹上，

　　只是在同一個季節盛開，

　　會散發出一樣的香氣嗎？」

　生性浪漫的作者即便取材現實，仍舊至情至性。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處處都像偷窺孔洞般，帶觀眾刺探回憶禁區。導演楊雅喆用嫻熟紮實的技術，讓影像兼顧美學水準及戲劇內容，加上三名演員的人氣魅力吸引觀眾目光。今年看過最好看的國片，尋回了國片的「電影感」和人文氣息，光影細膩、情感豐沛、演員出色，結局有新電影的開放性。 導演楊雅喆善用三名演員的明星魅力來塑造人物，其中張孝全飾演的陳忠良完整而獨特，彷彿導演藉由這個角色目光及領悟，來傳達他的訴求與行動，張孝全也以格外細膩及內斂的詮釋，這回令觀眾印象深刻。

　固然在個人記憶的森林裡遊盪過久的結果，就是進入成人世界後，有大量的省略。其實這個故事任一人物都可以獨立拍攝長篇電影。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有法斯賓達電影的企圖和感受。也許林美寶若無病痛會如【瑪麗亞布勞恩】般的女強人；陳忠良若結婚可能是【四季商人】裡木訥無助的水果商人。但那就是另一種拍法和故事了。

　如果愛情像數學一般有恒等式，那王心仁愛林美寶，林美寶愛陳忠良，王心仁就愛陳忠良，故事會圓滿收場。結果沒有。涉及人的行為科學，邏輯派不上用場，偶有情聖唐璜、偶有瘋狂小丑。不過，我們正在網路世界中體驗這種無限修正的烏托邦。約束我們的應該不是人工邏輯，而是原始的身體。 

　【女朋友。男朋友】是一個充滿回憶氣味的電影。一定曾有慾望原始的肉體，抗拒著婚配的律法，壓抑著慾望，但做出了突破的決定。「一個中年男人獨自撫養他愛的男人和愛她的女人所生下，帶有兩人基因的雙胞胎兒女。」三人登場、三人下台；就基因的觀點，跨越兩代也依舊緊密依存。

　陳忠良的決定，也許只是關起門的小革命，卻是思想意識中的大對抗。「不求你情我願，但問心甘情願」。我可以是女孩的叔叔，是爸爸；爸爸可以是女孩的男朋友，或者是男孩的女朋友。

　電影落幕燈亮的瞬間，觀眾原始的身體不免回應以問號與陌生。然而，前一幕上成年男女在水深僅能輕濺的泳池中嬉戲。三個戴著安全帽分不清長短髮，在南國島嶼的魔幻時刻裡，馳向斑斕花樣的夕陽餘暉。羅大佑「家」的歌聲裡，我們思緒裡翻飛的失落，為何如此鋒利而清晰呢。

　「輕輕地愛你，輕輕地愛你，我的寶貝。」在保守的年代裡，我們追求自由，嚮往和平，我們成全。這份跨越三十年的感情，省略了踏入成人世界後的紅塵敗壞與柴米油鹽，只是一份輕輕的愛，導演楊雅喆獻上了久違時空裡，純粹愛意中一份動人的節制。／完

Ps.《女朋友。男朋友》電影同名小說由時報出版。以張孝全飾演的角色陳忠良為第一人稱書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