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大亨小傳】(The Great Gatsby)
導演：巴茲魯曼 Baz Lhurmann
原著：史考特．費滋傑羅F. Scott Fitzgerald
演員：李奧納多狄卡皮歐Leonardo DiＣaprio
陶比麥奎爾 Tobey Mcquire
凱莉穆莉根Carrey Mulligan
喬伊埃哲頓Joel Edgerton
上映日期：5月 17日
現代文庫在編選世紀百大小說時，第一名給了喬依思的巨著《尤里西斯》，第二名給了《大亨小傳》。村上春樹說讀《大亨小傳》五遍以上的人可以跟他交朋友。我初讀時喜歡這個愛情故事，再讀三讀後，我已能理解本書如何誕生在狂飆拜金的二０年代，卻諷刺了腐壞虛偽，嘆息美好的理想價值已然遠去。我明白作者史考特‧費滋傑羅其人其作，均被視為一次大戰後「爵士時代」的典型代言人，它故事震撼、形式完美，成就一部傳世九十年，銷量突破千萬冊的美國小說．區區二百頁多的小說，歷經歲月迷人絲毫不損。後人閱讀他的小說，往往也能從書裡的文采中，追悼虛幻浮華的過往，耽溺最後一夜的揮霍。
這些我一讀再讀而漸漸能懂，也體會更多。然後我發現美國夢的單純樂觀，並不是壞事，美國夢是值得追求的美夢，但如何在美國夢的追求中，保有純真；如何在財富到手後保有靈魂純潔，才是難得。
我才理解這本小說的偉大。「大亨」蓋茲比有異常的樂觀與羅曼蒂克。然後他為了愛情而改名換姓改頭換面，然後他揮金如土，但他不是炫富不是拜金，一切是為了她，黛西，他心儀傾慕的好人家的女孩。
大亨或許是個騙子，但他不是貪婪下流的鼠輩。他是個像《聽風的歌》裡的好友老鼠那樣的朋友，家裡在戰爭以前非常窮，後來因為老爸發明了驅蟲軟膏而一夕致富。老鼠說：「人生本來就是不平等的嘛。」「誰說的？」「約翰．F．甘迺迪」。
當我要進戲院看巴茲魯曼的【大亨小傳】時，與其說我期望感受費滋傑羅在二０年代目光所及的世界，我更希望找到老鼠，《聽風的歌》裡那樣行徑怪異但靈魂純潔的好友老鼠。結果我找到兩隻，一隻是陶比麥奎爾飾演的尼克卡拉威，他是個作家，這個故事就是出自他的批評，《大亨小傳》一書是打算要批評別人來開頭的。他最後對著蓋茲比罵出聲來：「除了你，其他人都是混蛋。」
另一隻就是李奧納多飾演的大亨蓋茲比。我見識到蓋茲比初次在「理容院」見到湯姆布坎南，那如見大君，手足無措的模樣，演技到位。我發現李奧納多在詮釋蓋茲比這個角色時的方法演技。一個仔細推敲過而入神的傑．蓋茲比。
初次重逢黛西時的蓋茲比也是手足無措，這個外人口中威廉大帝的表親，揮金如土的巨富，面對愛情卻像個深情的男孩。他在夜裡獨自走向船塢企圖伸手觸及綠燈的剪影，卻又優雅羞怯，一往情深。
最令我感動當然就是，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飾演的大亨蓋茲比，在蓋希文〈藍色狂想曲〉的樂音中首度出場時，我像陶比麥奎爾飾演的尼克一樣，見識到的那個笑容：
「他朝著你一笑，表示彼此會意。不，更勝於會意。他那種笑容是你一輩子也難得遇見四五次的，笑得你心裡非常舒服，好像他本來是以這副笑臉去應付宇宙萬物的，可是最後不由自主只能為你，專門為你而笑。他這一笑向你表示他瞭解你，相信你，並且告訴你他對你的印象正是你最得意時希望給予別人的印象。」
如此朋友多難得。電影裡的「大亨」蓋茲比，是導演巴茲魯曼和演員李奧納多攜手合作的結果。他們力保一個人物的整體性，大亨上場退場、順流逆流都純真如昔。他對愛情要求得純粹近乎徹底，與情敵對峙於暑熱的紐約廣場飯店房間裡，蓋茲比無理性地要求黛西，要她的人，她的未來，也要她的過去，他無禮而蠻橫；失控後又立刻追悔，像個孩子。
蓋茲比對愛情的要求純粹得近乎徹底，相較於湯姆布坎南的劈腿不忠與黛西的視若無睹，蓋茲比要定黛西，他情意幾何，湯姆和黛西的愛能值幾何；蓋茲比不惜夜宴數百，通宵達旦，只求與黛西重逢，當我們眼見有人肯擲千金，是否我們低估了愛的價值？當蓋茲比不合常理地要求純粹，是否因我們不信或者寧可向現實妥協，而任由一對湛藍的雙眼黯淡。費滋傑羅寫出蓋茲比，形式完美，巴茲魯曼電影透過李奧納多將這份純真理想保留下來。這不單是復古的愛意，這可以是愛情該有的標準。感覺異常也許是我們放棄了純粹，或降低了標準。面對愛情，我們若不懂珍惜罕有，終將望眼欲穿。
「蓋茲比身上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樂觀，一種羅曼蒂克的希望，是我在別人身上從未發現以後也紀不會再發現的。」
電影裡有句經典對白，尼克對蓋茲比說「you can’t repeat the past」。我喜歡喬志高先生的譯本「人無法重溫舊夢」。在戲院裡，【大亨小傳】讓影迷重新體驗【紅磨坊】【羅密歐與茱麗葉】，種種巴茲魯曼電影的美好，而且所有巴茲魯曼電影中逝去的人物都最為動人，這次是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飾演的蓋茲比。當他第一次在蓋希文「藍色狂想曲」裡滿天煙花中現身，向觀眾敬酒時，這個鏡頭足以彌留後世，回敬他光燦迷人的演藝人生。我想巴茲魯曼最大的功勞就是要讓當代觀眾，看到費滋傑羅筆下那個也許別人身上從未發現以後也不會發現的
異乎尋常的樂觀，與異乎尋常的一種羅曼蒂克的希望。
導演巴茲魯曼如同改編莎士比亞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，忠於莎翁原劇作對白，【大亨小傳】也原封不動忠於原著文本，甚至將部分原著文字縫入故事。巴茲魯曼喜歡愛情電影，《大亨小傳》本質上可算是個愛情故事，出生貧窮家庭一文不名的小伙子，愛上了南方世家的千金。一段跨越階級卻被戰爭分離的青春戀人，在巴茲魯曼的敘事下，變成了另一種【鐵達尼號】，或者【紅磨坊】的變身。
雖然巴茲魯曼不意外地用愛情切入【大亨小傳】，並不表示他沒有掌握原著的精髓，除了取用經典對白，都儘量忠於原著，原著中兩個重要的意象，如位在紐約到西卵的路上，一塊有三呎高、聳立於灰燼城「醫學博士艾珂博」的眼科醫師廣告牌，這是原著中上帝雙眼的象徵，看著大亨幹的骯髒事與見證他們靈魂的腐壞。其次是位於東卵，布坎南家族船塢前的一盞綠燈，這是原作被指美國夢的象徵，象徵著富貴，也是蓋茲比一生信念的寄託，電影在這個意象的明滅中首尾相扣。巴茲魯曼的改編毫不含糊。
其次導演也企圖心明確。巴茲魯曼大拍愛情悲劇如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，如《茶花女》的【紅磨坊】，《遠離非洲》般的【澳大利亞】，在在揭露他嘲弄愛的魔幻力量。《大亨小傳》故事起頭就以「批評」大亨蓋茲比起始，在愛情之餘，它是個「批評」的故事，也是個「諷刺」不遺餘力的經典名作。只是費滋傑羅重於批評拜金社會的靈魂折翼，巴茲魯曼比較批評富貴大亨愛情的不夠純椊、不堪一擊。
儘管在巴茲魯曼的影像美學下，從瘋狂無羈的鏡頭到華麗誇張的美術設計，混種採樣的音樂使甪，呈現一種狂歡嘉年華的氣氛。就算爵士年代再狂飆，紙醉金迷再靡爛，一旦統攝在巴茲魯曼的華麗影像美學，不論它與爵士年代的紙醉金迷，夜夜笙歌如何精神契合，它都是巴茲魯曼的版本。
然而在電影版的【大亨小傳】裡，我仍能感受導演顯然費盡工夫改寫原著文本，才能讓電影保有戲劇的流暢。巴茲魯曼雖然全片情節幾乎都忠實原著，甚至將原著文本的優美辭藻書寫在影片中，它卻也讓我回想到巴茲魯曼對他改編文本的一往情深。
電影【大亨小傳】宣布開拍時另一個話題，就是導演巴茲魯曼決定用3D拍攝， 導演確實運用了許多後製3D效果如雪花紛飛的字母等，但似乎不夠令人驚豔。如同片頭及海報的窗框，巴茲魯曼的3D創意宛如層疊的景片，也就是說，相較於他馬戲團式的攝影機鏡頭運動、嘉年華式的場景服裝設計、加上通俗流行音樂的拼貼採用，相較於這些巴茲魯曼作者風格的混合，觀眾幾乎無法對任何3D鏡頭效果產生印象。相較於純虛擬的阿凡達世界、巴黎車站、孟加拉虎，純實景拍攝的劇情長片【大亨小傳】，在3D視覺效果上確實創意不足。
儘管3D拍攝未如想像驚豔，【大亨小傳】依舊保有巴茲魯曼電影的一切優點．毫不令人失望，當大亨蓋茲比現身那刻，我深深為李奧納多著迷。我覺得，不相信《大亨小傳》能拍成電影的人大有人在，對於太鍾情原著或文學電影的人，它可能不夠幽微，有點太容易猜到，或者批評它只是《大亨小傳》原著一個愛情故事的詮釋。【大亨小傳】保有巴茲魯曼奢華瑰麗的作者簽名，固然是個無可救藥的浪漫愛情電影，但它並沒有背離《大亨小傳》的原著精神，更沒有浪費俊男美女的卡司。甚至喚醒觀眾，巴茲魯曼電影裡的人物，不論出身貧賤富貴，不管它濃妝豔抹或衣衫襤褸，他們都靈魂純潔，願為真愛捨身。這或許是我們喜愛巴茲魯曼電影目不暇給的華麗影像背後，真正著迷的理由。
但是認為李奧納多演得太用力而不甚滿意的人，應該再去看一次。我深深認為巴茲魯曼真的喜歡蓋茲比這個人，而且鍾愛《大亨小傳》。相信我，它可以讓它更俗氣，如果他想要做到。巴茲魯曼讓當代觀眾願意拾起這本經典小說的擲注，就在他與李奧納多共同打造的「大亨」蓋茲比，在李奧納多湛藍的眼眸中，在他伸長的手裡：
「繼續往前掙扎，像逆流中的扁舟，被浪頭不斷地向後推入過去」。
巴茲魯曼的影像美學，李奧納多精湛詮釋，【大亨小傳】電影有一切二０年代的紙醉金迷衣香鬢影，但靈魂依舊有純真淨土。儘管它不著重在對上流拜金社會的批判，但它讓蓋茲比的「樂觀和羅曼蒂克」，其志不改，那象徵理想美夢的綠燈縱使灰暗，但始終不息。這部電影是可以交的朋友。／完
Ps.《大亨小傳》（The Great Gatsby）小說
⊙F.司各特．費滋傑羅／著⊙喬志高／譯⊙時報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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